水神
伊万静静地从湿泥里醒来，他的爱人默默地伏在那漾着迷蓝的水里。
王耀浸在那水里，黑色的发一丝丝地晕染在水中，似封在祖母绿里的精灵。他趴在石沿上面往下望，王耀就冲着他大咧咧地笑，阳光如雪一般纷扬地落在沾水的象牙白肌肤上面，留下水灵灵的棕眸，带着万物生长的灵，露着天然的野劲。他向王耀伸出手，王耀也向他抬起手，虽然没有碰到那朝思暮想的指尖，但伊万明白，这一下他怕是永远不会松开王耀的手了，他也是第一次相信，一眼竟是可以万年的。
王耀似乎在冲他说着些什么，伊万凝视着那因寒冷而苍白的皮肤，那皮肤甚至还因寒冷泛着青紫，他饱满的嘴唇仅剩着微微的血色，似极寒之地风暴后的玫瑰，冰霜里透着星点的红。伊万脑子里喧闹着，他晃着头，试图听清他爱人如歌般的言语。声音越发的清晰了，他，他就快听见王耀向他的倾述。
“爱上我，你后悔么？”
伊万愣住了，他仿佛扎根在泥里，整个人僵着，动弹不得。他分明看清了王耀那眼眸里的感情，那是一种奇异的色彩，在那琥珀般的眸子里不断闪烁着，有着芍药的深红，勿忘我的漫紫，甚至还有罂粟嫣粉，但更多的似乎是那深塘里的浓绿，或是那星河的靛蓝。
伊万的嘴唇颤抖着，他心里分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分明知道的。他怎么会后悔爱上王耀这有着至真至纯感情的恩赐呢？他爱王耀是这样的深，他甚至不后悔落入那个永远出不去的天坑。他有些莫名的欣喜，可能是可以牵上那只手，永不放开的缘故吧，这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幻想，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不后悔可以死在王耀的怀中，在那金眸的注视下离去，合上眼的那一刻，还是他的爱人最美好的一瞬。他一个人来到这个世间，睁眼时尽是悲苦，但离去时却是有人伴着的，一生以喜乐结束，似乎对他来说也算完满了。
伊万缓缓地握住了王耀那陷在淤泥里的指尖，顺势扣上那只纤细的手。
“我怎么会后悔爱上你？”
王耀注视着伊万，注视着他的爱人，阳光从云间细密地撒下，落在那铂金色的发上，再一点点地渗下来，落到紫色的眼睛里，炸开微小的金花来。这是王耀第一次仔细地看伊万的眼睛，以前在那水里，仰起头来，看见的只不过像两个灰紫色的玻璃珠子。王耀从没想过，靠近了看，伊万的眼，原是晶莹的，水晶般的紫，透着满溢出来的感情。
王耀鼻尖酸酸的，他似乎明了了什么，心里那杯上好的桃花酿泅透了那胭脂纸，染了一片心底红。他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看着两人被淤泥弄脏了的手。
“伊万，你真的不后悔吗？我给不了你什么，什么都给不了你，却要求你献上自己的生命与爱情。我是这样一个自私到极致的人，这样自私的爱，真的是你所追求的？”
王耀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伊万那因长年在阳光下劳作而泛红粗糙的脸颊，带泥的指尖在上面留下了几道痕迹。
“耀，从我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人给予我过爱，我不后悔，就算是自私的爱，在死前还能体会一把这样的感情，真是太好了，虽然是第一次，但真是太好了。”
伊万松松搂着王耀的腰，无意间便会触到那带水的细嫩肌肤，王耀也不在意，顺势伏在伊万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
“耀，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那山上的白花吗？如果我有来生，一定亲手摘给你。”
“我不要你摘给我，伊万，答应我，我们一起去看，看你最喜欢的花，你一定要指给我看。”
王耀将头倚在伊万的胸口，他可以听见那心脏在他爱人胸口跳动的声音。他小声地说着，似乎在说给那心脏听。
“给我一个吻好吗？我亲爱的万尼亚。”
伊万是注定逃不出王耀爱的蜜糖里了，他将王耀那脸颊边湿透了的黑发撩开，露出那精致的容颜，他是如此虔诚地吻上去，吻上那微红的唇。这比他自己想象的感觉要好，王耀的嘴唇是绵软的，充满着肉感，带着一点温度。他可以看见王耀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如蝶翼一般的睫毛上下扑闪着。王耀的舌似乎撬开了他的牙关，磨蹭着舌面，唾液润湿了唇间的纹路。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伊万不知道吻了王耀多久，似乎有他们初遇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把那从未接触过的遗憾尽数补了回来。他绝不放开眼前这人儿的手了，再也不松开。伊万看见王耀那白腻的小腿浸在水里，微青的水把如脂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耀！你的鱼尾！”
伊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经希望王耀是如常人一般的模样。现在他的耀失去了那满嘴的尖牙，粗砺的鳞片，还有那锋利的爪子，周身有着淡淡的金芒，略瘦的身体曲线完美而流畅，皮肤有着玉般的光泽，唇像那杜鹃花一般的红，现在的王耀更近似于那水中的神明。
伊万看见王耀身上飘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色云烟，蛇般不停地游走着，交织成一片长衣料，附在那美好的躯体上，明明没有风，发却在空中飞扬着，水珠在旁边浮动，金芒渐隐进王耀的身体里。潭里的水献出那精巧的姿态，在水面上不断起舞着，他们是第一个察觉，自己的神明的归来。
“以后再和你解释。”
王耀戳着伊万胸口的软肉，在他怀里浅浅地笑着。
“带我去看那山上的白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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